2009年11月26日 星期四

16歲少女之死:解決篇


國境之南的案例,是經營農場的中年男性,因照顧農場的驢子和牛,常有動物接觸,飼料存放地點也常有老鼠出沒。他在出現發燒、倦怠、咳嗽、肌肉酸痛等症狀三天後去就醫,被當成感冒治療,回家後隔天被家人發現叫不醒,救護車送到醫院時,就已心跳停止,緊急搶救仍回天乏術。法醫解剖發現有肺臟出血發炎、間質性腎炎,懷疑是H1N1流感,所以將檢體送往CDC藍博士的實驗室。

經過特殊染色,這名中年男性的肺臟、肝臟和腎臟,都找到和16歲少女同樣的病原菌--鉤端螺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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鉤端螺旋體是一種細菌,可以感染許多野生動物和家畜,使這些動物成為帶原者或致病,細菌從動物的尿液中排出可以透過直接接觸(例如照顧動物接觸到動物尿液)或間接接觸(在被動物尿液污染的水源從事活動),由皮膚的傷口進入人體引起感染。在所有動物中,齧齒類動物,尤其是老鼠,是最常跟鉤端螺旋體連在一起的動物。但是牛、豬、狗等哺乳類動物其實也都可以被鉤端螺旋體感染,成為傳染源。因此目前針對家犬施打的多合一疫苗裡,就含有鉤端螺旋體的疫苗,以預防小狗感染此病。但是還沒有人體可以使用的疫苗。

鉤端螺旋體病,在亞洲、中南美、非洲都很常見,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常見的細菌性人畜共通傳染病。在美國雖然不是聯邦的法定傳染病,在許多州仍列為需通報的傳染病。每年全美約有100-200案例報告,大多與接觸遭受污染的水源、或是動物接觸有關。在台灣,鉤端螺旋體病是法定傳染病,每年有上百例確診個案,不算是臨床醫生常遇到的疾病,因此許多急診或門診的醫師對於此病相當陌生。台灣的個案常與職業上的動物接觸有關,例如農牧工作者、獸醫、菜市場做生意的人,今年八月的風災後,屏東災區曾爆發鉤端螺旋體病大流行,推測是與颱風過後淹水、水源遭受齧齒類動物排泄物或動物屍體污染所致。

雖然許多人感染鉤端螺旋體後只有輕微的症狀或沒有症狀,仍有不少人出現持續的發燒、肌肉酸痛、倦怠等症狀,嚴重個案可以引起肝臟和腎臟衰竭、肺臟出血、敗血性休克,造成死亡。醫師懷疑病患罹患鉤端螺旋體病時,需抽血送疾病管制局實驗室,檢驗鉤端螺旋體的抗體,但急性期抗體常來不及出現,往往要到症狀恢復後,抽血才能測到已經升高的鉤端螺旋體抗體。因此等檢驗結果常緩不濟急,醫生的警覺心很重要,在有發燒、明顯肌肉酸痛,卻缺乏上呼吸道症狀的『感冒』病患,要記得詢問發病前一個月內的『動物』和『玩水(或涉水)』這兩種接觸史,若有接觸史就需懷疑可能是鉤端螺旋體病,進一步檢驗和立即給予抗生素治療。只要有想到,其實這種細菌使用很簡單的盤尼西林或四環黴素類藥物,就可以治療,反之若被當成感冒治療,症狀常會持續甚至惡化,如同案例中的16歲少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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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揭曉之後,衛生局詢問菲力普醫生:是否需要檢驗溪水,確認有無鉤端螺旋體?

由於溪水附近原本就有許多野生動物,包括松鼠、土撥鼠、兔子等齧齒類動物,因此在溪水中找到鉤端螺旋體並不意外。另一方面,帶有病菌的動物尿液,遭溪水大量稀釋後,要從少量溪水裡檢測出鉤端螺旋體,並非容易的事,因此檢驗陰性,也無法斷定溪水沒有鉤端螺旋體、無安全之虞。

因此,仍須從人的行為上著手,進行預防。衛生局聯絡地方環境部門評估少女去游泳的地點,該處雖然不少小孩和年輕人愛去玩水,卻並未被列為可安全游泳的地帶。地方單位將會製作相關告示標誌,提醒民眾勿在此處玩水或游泳。患者曾接觸的農場,被提醒應注意工作人員的健康狀況、對生病的動物考慮檢測鉤端螺旋體。

相關資料也發送給當地的醫療院所,提醒醫師留意鉤端螺旋體病已在本州『重出江湖』,應列入診斷考慮。雖然現在H1N1疫情如火如荼,還是不能忘記有許多『像流感卻不是真的流感』的傳染病,以免延誤治療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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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案解答:鉤端螺旋體病

延伸閱讀:台灣疾管局網站--認識鉤端螺旋體病

2009年11月24日 星期二

16歲少女之死:調查篇


CDC的病理專家藍博士,看著顯微鏡底下的肺臟和腎臟切片,若有所思。

十年前中美洲某國爆發不明傳染病的大流行,引起多人死亡,當時送到CDC實驗室的病理檢體,正是藍博士負責。後來調查發現,病因是跟當時剛發生不久的水災有關,經過緊急宣導防範,才讓奪走多條人命的疫病被控制下來。那場傳染病流行的死亡個案切片,藍博士仍妥善的保存在檔案櫃中,如今重溫記憶,再度取出在顯微鏡下觀察,每件看起來,竟都和現在這位16歲少女的檢體雷同。

『十年前在中美洲,十年後發生在美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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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力普醫生在取得少女的父母親同意下,前往家中訪問。這是黑羽市的郊區,雖稱不上高級住宅,附近倒也單純,除了住家,便是學校和公園。家裡養著兩條老狗,一隻貓咪,都沒有生病的跡象。母親回憶著少女發病前的狀況,說少女因為放暑假,曾經在生病前幾天去當義工,參加社區的兒童同樂會,當時有小朋友咳個不停,擔心是被傳染了H1N1流感。

『除此之外,發病前一個月裡面,曾經去過哪裡或做過些什麼事?特別是跟動物有接觸?』菲力普醫生問道。

『半個月前,曾經去鄰州的叔叔家住過兩三天。他有座農場,養了些乳牛和小馬。可能有去摸著玩吧。』父親回答著。

『既然是放暑假,有沒有去哪裡游泳、泛舟、划船,還是從事其他跟水有關的戶外活動?』菲力普醫生繼續詢問。

『經你一提,她在生病前十天左右,確實曾去過我們家附近的一條小溪游泳,那裡剛好有個比較寬敞不深的地帶,不少小孩都在那邊玩水或游泳。』母親回憶著。

『這跟她的病因有關係嗎?』父親焦慮地問。

『或許有關,我們現在懷疑的,主要是一種跟動物或污水接觸有關的疾病,潛伏期可以長達一個月,既然她確實在一個月內曾經有跟農場的動物接觸、也有去小溪游泳,是有可能因此傳染到這種疾病,致命的案例雖然不常見,偶而的確會發生,我們必須進一步檢驗才知道。』菲力普醫生說道。

『怎麼檢驗?』父親繼續問。

『當時沒有留存的血清,所以現在只能靠解剖的組織,請病理專家針對這種疾病,去做特殊的檢驗了。』菲力普解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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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到亞特蘭大出差的機會,菲力普醫生順便拜訪了藍博士。

『你來得正好。我們剛做出個有趣的結果,一起到顯微鏡前面來看一看吧。』藍博士說。

少女的肺臟切片,呈現的是密密麻麻的紅血球,分不清哪裡是血管內,哪裡是血管外。腎臟的切片,看到的是腎小管周圍充斥著白血球、發炎細胞。在昏暗的背景下,有些紫紅色的小點浮現在組織當中。

『你仔細看一看,這是我們用特殊染色的免疫組織化學試劑,去染你和我懷疑的那個病原體,如果有反應,就會呈現紫紅色的小點,果然在腎臟當中看到許多陽性的反應。在肺臟、肝臟也都找的到,只是沒有腎臟那麼明顯。流感、立克次體我們也有做,都是陰性。』藍博士興奮的說。

『所以診斷已經出來囉!』菲力普露出一抹略帶邪惡的微笑,看著藍博士。

『沒錯。加上你問到的接觸史,回頭想想,這其實是很典型的案例。跟十年前中美洲的案子,有異曲同工之妙。』藍博士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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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飛機上,菲力普想著,這個在落後地區醫生看得很習慣的傳染病,到了美國,卻考倒了高等學府畢業的醫生。當時要是沒被當成H1N1流感,有想到可能是細菌造成,也許醫生會開個常用的抗生素,就能歪打正著治好這個病也說不定。

然而,在現在這個H1N1流感大流行的時節,要醫生不想H1N1也難。兩種疾病症狀頗多類似之處,美國又很少看到這種特別的傳染病,所以醫院的醫生紛紛被考倒似也無可厚去非。這個疾病在本州自從1998年之後就沒有再報告過,如今水落石出,州裡和地方的同仁必定大吃一驚。

正當菲力普準備跟同事揭曉答案之際,卻接到藍博士的電話:『國境之南,也出現了一個類似的死亡案例...』

(待續)

2009年11月12日 星期四

16歲少女之死:事件篇


(以下故事情節係根據真實調查案件略作修改,為保護隱私,姓名、身份、地點等均為虛構)

冰冷的屍體躺在法醫解剖台上。等在門外的父母親,仍然無法相信,仍在就讀中學的女兒,住院短短的三天不到,就撒手人寰。

『不就是感冒嗎?回家休息幾天就好了。』當初醫生的話還言猶在耳。

一直惡化的感冒,讓女兒掛了兩次急診,住院做了許多檢查,接上人工呼吸器,還要轉院去加護病房,可是就在直昇機上,心跳停止了,急救無效。

如今死亡診斷那一欄,還是空白。

究竟法醫能不能找出女兒的病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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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照一張相片。有嚴重的肺出血。』雷普利法醫向助手說。

『是現在大流行的H1N1嗎?』助手問著,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N95口罩。

『有可能,不過醫院當初沒有檢驗,現在要靠我們來證明了。』雷普利法醫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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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一封署名為山繆斯衛生局傳染病科的電子郵件,轉寄到了菲力普醫生的信箱。標題是:『法醫詢問州衛生部實驗室是否可檢驗疑似H1N1死亡個案的病理檢體』

信件的第一段,迅速吸引了菲力普醫生的目光。『病人發燒達一週,有嚴重的頭痛和肌肉痠痛,做過頭部電腦斷層和脊髓液檢查都是正常。醫院的出院診斷為疑似病毒感染、急性腎衰竭、橫紋肌溶解症、血小板過低症。血液培養為陰性,流行性感冒未檢驗。法醫懷疑為H1N1導致。』

菲力普醫生回想起擔任住院醫師時的一個案例。中年男性,發燒不退,住院時也是有急性腎衰竭、橫紋肌溶解症、血小板過低,結果後來檢驗為B型流感陽性,不治死亡。但是那名男性原本身體就因為癌症做化療,免疫力很差。而且那位男性沒有頭痛的症狀。

流感引發的頭痛,會劇烈到需要做電腦斷層和脊髓液檢查嗎?

這位原本健康的16歲少女,真的是死於H1N1流感嗎?

菲力普醫生又想起之前曾調查過的死亡個案。類似這位少女的症狀,但發生在健康的成人,法醫解剖發現肺臟和腎臟病變,雖然努力的尋找答案,最後還是無解。

『同樣的事情,不能繼續重演。』他心想,於是撥了通電話給CDC的病理學家藍博士,請求協助。

一星期後,各部位器官的蠟塊,送到了CDC藍博士的實驗室。同時間,屍體的氣管拭子送達州衛生部實驗室,檢驗H1N1為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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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H1N1嗎?』雷普利法醫說著,難掩失望的語氣。

『還很難說。死後檢體的檢出率原本就不高,要看CDC用核酸檢測與免疫組織染色,是否找得出來。』菲力普醫生安慰著。『顯微鏡下有看到什麼嗎?』

『除了大腦沒事,肝臟有點脂肪堆積,其他器官都有問題。肺部有厲害的出血和發炎,腎臟有間質性腎炎,心臟有心肌炎。看來是侵犯了全身。』雷普利法醫說。

『跟我之前那個無解的案子一模一樣啊...』菲力普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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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像House影集中的透明看板可以書寫鑑別診斷,菲力普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著以下幾個大字:

Fever (發燒)
Severe headache (劇烈頭痛)
Acute renal failure(急性腎衰竭)
Rhabomyolysis (橫紋肌溶解)
Thrombocytopenia (血小板低下)
Hemorrhagic pneumonitis (出血性肺炎)
Interstitial nephritis (間質性腎炎)
Myocarditis (心肌炎)

--> Influenza H1N1? (流行性感冒 H1N1?)

或者是...(待續)

2009年11月10日 星期二

英國之旅(完):終點,起點。


倫敦是靜觀自得的。在熱鬧的商店街旁,遼闊的海德公園,迎接人們坐在湖邊,忘記時間,在城市不停跳動的心臟旁,享受樹林下平穩舒服的呼吸,欣賞白雲構築的圖像。長長的背影,在海德公園的大草坪上,一直延伸,卻分不清楚,背影的表情,是微笑還是憂鬱?

倫敦是五光十色的。在中國城的大紅燈籠旁,尋找全球流行病學家喜歡聚會的John Snow酒吧,朋友相聚,談天說地。不遠處就是歷數十年不墜的音樂劇街區。在燈光昏暗的劇場裡,悲慘世界的一首首揪心哀歌,讓冷月寒星彷彿也為之落淚,只是惋惜的是劇中人,還是勾起自己傷心的回憶?


倫敦是人潮擁擠的,由雙層巴士、地鐵站無時湧出的人群裡,我失去了方向,在有如迷陣的甬道裡,尋找熟悉的背影和顏色。前進的腳步不曾片刻停留,是否就此從交會的座標離散,彼此在正負的象限期盼不可能的相遇?

倫敦是屬於國際的。從大笨鐘的路旁,往西敏寺、泰晤士河南岸廣場、倫敦鐵橋、倫敦眼(摩天輪)走去,到處充斥著各國觀光客。我們選擇在倫敦集合,耽溺於這純粹的旅行心理,不需掩飾、無人認識,離經叛道亦無傷大雅,正應小酌一番,放肆隱藏許久的自我,只是面具已戴著太久太牢,是否已經迷惘,不知如何拿起?


倫敦是激盪心情的。在此見面哈囉,也在此別離再會。寂靜夜裡的漫長道路,無家可歸的天涯遊子。一生遭遇、滿腔愁緒,在燈紅酒綠以後,隨醉意湧上心頭。睡不著的夜,回憶紛至沓來,油盡燈枯,燃燒不完煩惱。無聲靜謐裡,天崩地裂。

太陽升起時,舉槍自盡,讓前塵往事,灰飛煙滅。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這時,脫逃的靈魂,在倫敦機場,起飛。

2009年11月4日 星期三

英國之旅(二):牛津大學城


週末清晨的牛津,綠意盎然。絡繹不絕的學生和家長、一台接一台的自行車,原來今天是大學的參觀日。走進城裡,則是人潮擁擠,分不出是遊客還是新鮮人,黃面孔的竟不少。街上雖然不少紀念品店,卻也很容易撞見書店、咖啡店,而沒走幾步,便會經過某個屬於牛津大學的學院。這是大學和街市混合共處、古典與現代交集之地。


來到英國牛津,拜訪這教育史可追溯至11世紀的牛津大學。眾多的學院,每個都有自己的院徽,像是哈利波特一樣,學生們互相溝通是根基於屬於哪一個學院? 而非只是甘於作為牛津的學生。新入學的大學生典型要住校,穿著霍格華茲一般的黑色學生袍,在學院餐廳等候教授入席、禱告、宣布用餐,才能開始狼吞虎嚥享受晚餐。



學院的古老建築裡到處是雕塑、畫像,不時聽得見教堂的鐘聲,轉角卻可能發現數座墓碑。不遠處有遼闊的公園,如茵綠草直叫人想躺下單純望著天空。穿過林間小徑來到牛津河邊,划船的隊伍練習著,划水的鴨子悠游著,夕陽撒在河畔的船屋屋簷上,只想坐下啜飲一杯咖啡,靜靜感受時間的流動。


我們於傍晚六點進入一所學院的教堂參加晚禱,在合唱團的引領下唱著詩歌。上達天聽的管風琴的旋律如泣如訴,彷彿天使已為人間落淚,但餘音繚繞的廊柱之間,眾人心情是平靜、安詳的。由於新學期即將開始,牧師特別為學生祈禱課業進步、學習順利。晚禱的尾聲,是一連串的誓詞與謝詞,用言語安撫心志,告別今日的困頓與艱難。


夜色裡我們前往鬧區外的一個小酒館,品嚐英式平民晚餐,馬鈴薯、醃肉、青豆自然不可少,配上一塊炸魚排。桌旁的饕客高談闊論著社會不平等與經濟困境,矮矮的天花板、窄窄的座位,數盞燈已足夠暖熱眾人的身子。飽餐過後轉戰他處,飲用特製的草莓啤酒,迷宮般的酒吧亦是座無虛席,似乎學問的盡頭要在這裡才得安慰。

尚未打烊的超市,顧客忙著採購。沁涼如水的街頭,仍有等待巴士的人們。來自世界各地的異鄉遊子,到這屹立千年的黌宮學府,長了智慧、老了青春。


而我,只是門外流連,忙著照相、購買紀念品的凡夫俗子。

2009年11月3日 星期二

英國之旅(一):飛越大西洋


2008年的4月,站在葡萄牙的海邊,第一次看見大西洋的面貌。2009年的10月9日,乘坐美國航空的班機,由聖路易經芝加哥飛過五大湖區,向大西洋另一岸的英吉利海峽飛去。

這是一趟由黑夜到白天、再由白天到黑夜的旅程。

清晨2點10分,我帶著睡眼惺忪起床盥洗,20分鐘後,在黑暗的雨中出發駛往聖路易機場。沒有路燈的公路,雨刷的節奏配合水珠的震盪,努力在車燈裡注意每一個轉彎處,免得稍不留意偏離中線。4點40分抵達機場附近的捷運站停車場,坐上捷運,三站後進入聖路易機場。早上6點的飛機飛往芝加哥,正好迎接太陽的升起。此時,時差六個鐘頭的英國,正值午餐時分。

從芝加哥飛往倫敦的是架大飛機,不過經濟艙乘客稀少,我可以愉快的霸佔ABC三個位置。吃完了早餐便開始補眠,睡醒了迎來的卻是晚餐,航空公司幫忙調時差的詭計。

星空下,無雲無霧的大西洋與太平洋似乎沒有什麼不同,7個多小時的飛行有一大半是在這遼闊的海面上遨翔。而這空蕩蕩的客艙裡,環繞座位的是思念吧。思念流逝無法追回的時光,思念單純只顧唸書的年代,思念地心另一端的故鄉,思念曾是理所當然卻如今咫尺天涯的一切。

即將降落在倫敦機場,看到的是象徵繁華的無數燈光,對照著從美國家裡出發時的黑暗公路,竟有由蠻荒步入文明的感覺。免簽證,跟英國腔的移民官寒暄一番,走出這不夜的國際機場。終於,在大西洋的另一岸著陸了。

在機場門口等候我的,是剛在牛津順利通過博士論文口試,與我大學時代同窗六年、同寢室四年的室友。奇妙的緣分,我們畢業後往不同的方向發展人生,卻在這一刻翻過地球於這子午線附近交會。有如當年教廷一聲令下,西班牙向西探索,葡萄牙往東邁進,結果雙方在台灣擦身而過,一個佔領淡水蓋了紅毛城,一個留下福爾摩沙之名。雙方的霸業,最後都敵不過大英帝國。

在當年室友的指引下,走出這大英前哨的迷宮,坐上晚上11點20分開往牛津的巴士,一路上能毫無顧忌的講中文,也是極大樂趣。

同樣是高速公路,卻燈火通明。1個小時左右在牛津的街頭下車,走著滿滿停著車子的巷道,經過一棟棟密接相鄰的房屋,甚至有狂歡結束喝醉酒的年輕人在街上呼喊。雖是午夜,竟有人煙,聽得見別人的腳步聲,已令住慣小城的我,興奮不已。室友租的雅房,跟我美國的廚房差不多大,租金卻比我還貴,可見我之鄉土。在房間一角挪開吉他、併了沙發,鋪上床單,便是大西洋這一岸我的小小棲身之地,擁擠而溫暖。

冷風吹不進來的窗戶,外頭一盞路燈,靜靜照亮著時差尚未調過來的駐美訪英台人。我期待,這大西洋的彼岸,在太陽升起時,呼吸忘憂的空氣,享受人文的洗禮。

2009年11月1日 星期日

向常德街致敬


台北的同志大遊行剛結束,朋友轉寄過來的遊行記事裡,提到一段話,格外有感觸:

『今年路線 經過西門 新公園 常德街
這些地點對於台灣同志都是別具意義的所在
既是緬懷 也是致意 更是回顧』

曾幾何時,已成為被緬懷回顧的一份子?

除了1997年的『常德街臨檢事件』,值得緬懷回顧的,應該是短短的台北市常德街上唯一的台大醫院舊院區建築。在『孽子』劇中,一個又一個青春年華的少年在此嚥下最後一口氣,彷彿成為死神的召喚所,踏入即是提前宣告人生的終點,所有前塵往事嘎然而止,只剩血染的床單、冰冷的軀體。

這棟日據時代流傳至今的古老迷宮,除了白天門診區門庭若市,一旦到了夜裡,門診區杳無人跡,後方的三西(精神科病房)、四西(復健科病房)、五東(愛滋病房)、五西(腫瘤科病房)、六西(牙科病房),這些被新大樓刻意摒除在外的部門,才成為這棟房舍的主角。

無窮無盡的長廊,凜然冷冽的木窗,

不曾想過,但其實自己曾經活在這個歷史的見證裡。回想起自己成為見習醫師以來的這十年,印象最為深刻的故事,其實幾乎都在常德街發生。

曾經在三西病房的走廊,傾聽躁鬱症病人娓娓講述『與媽祖一同御風而行』的經歷,看學長被邊緣人格患者先吹捧到天上再被罵得狗血淋頭,這是精神科見習的神奇魔幻之旅。

曾經在四西病房看著原本是運動健將、因車禍四肢癱瘓的年輕男子,每天在被翻身拍背的過程中逐漸對時間流逝感覺麻痺,不知今夕是何夕。而我們見習的內容,是每天去評估那毫無進展的四肢肌肉力量,提供這早衰的心靈一點生活調劑。

進入內科之後,來到五西的腫瘤病房。曾經跟剛過19歲生日卻罹患生殖細胞瘤的男孩,在悠悠月光下討論預留精子的議題。曾經靜靜的聽著剛考上研究所卻罹患惡性橫紋肌瘤的大男生,流著淚跟女朋友分手、說著『你們永遠體會不了我的感受。』曾經在一天之內,連續有三位自己照顧的病患病況急轉直下,讓我心力交瘁,不知自己是否能力太差、照顧不好病人,不知如何堅持下去。主治醫師的一句安慰:『在這裡往生的病人,你能減輕他們的痛苦、讓家屬平順接受事實,都算是善終了。』

五東,自然是回憶更多之處。一個個俊秀卻戒慎的臉龐背後,有著深刻痛苦的故事。

難以承受,所以決定數著一顆顆的阿司匹靈,用破碎的心和著流乾的淚吞下去了斷餘生。

不能拆穿,所以到了生命的盡頭,還是要帶著秘密和尊嚴離開,留下家人在看到死亡診斷書時所有恍然大悟的悔恨當初。

無法面對,所以將救命的雞尾酒藥物送給別人,讓自己感受發病將死時一次次的極力呼吸、一寸寸皮膚皸裂,以證明活著並非虛妄。

當然,數不盡的,是喜劇。初到常德街時的無常恐懼,揭穿事實的煎熬折磨,獲得默契諒解的解答密碼,到離開常德街時的勇氣和承諾。折翼的天使,在此休養療傷,終能再度展翅飛翔。絕望乾枯的青春,在此重獲期待和養分,繼續一輩子尚未寫完的功課。

五東見證著,秘密揭曉後的親子摯愛,不離不棄的同志愛情,由悲轉喜的同病夫妻。即使只剩一個人的背影,也要帶著病毒流竄的血液為自己出征,勇敢迎接常德街外的刺眼陽光。

多希望這些美好動人的故事,也能搬上銀幕,讓世人明瞭『世紀黑死病』已是只活在二十世紀的神話,

然而,常德街是內向的、低調的。讓附近的遊行群眾、選舉隊伍去嘶喊吧,用這一條條無盡的長廊、凜然的木窗,抵擋世人的好奇窺探,撫慰已經飽受風霜、脆弱不堪的傷痛靈魂。

『我還能活多久?』

『你會活得比你的醫生還久。而且會活得很好。』

這是見證百年醫學進展的自豪、看盡生老病死的智慧。讓我也加入向常德街致敬的行列:感謝有你,!

林宥嘉「感官世界」--說謊


詞︰施人誠 / 曲︰李雙飛

是有過幾個不錯對象
說起來並不寂寞孤單
可能我浪蕩 讓人家不安
才會結果都陣亡

我沒有什麼陰影魔障
妳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我又不脆弱 何況那算什麼傷
反正愛情不就都這樣

我沒有說謊 我何必說謊
妳懂我的 我對你從來就不會假裝
我哪有說謊 請別以為妳有多難忘
消失真的不是我逞強

我好久沒來這間餐廳
沒想到已經換了裝潢
角落那'窗口 聞得到玫瑰花香
被妳一說是有些印象

我沒有說謊 我何必說謊
妳知道的 我缺點之一就是很健忘
我哪有說謊 是很感謝今晚的相伴
但我竟然有些不習慣

我沒有說謊 我何必說謊
愛一個人沒愛到 難道就會怎麼樣
別說我說謊 人生已經如此的艱難
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我沒有說謊 是愛情說謊
它帶妳來 騙我說 渴望的有可能有希望
我沒有說謊 祝妳做個幸福的新娘
我的心事請妳全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