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29日 星期二

耶誕三部曲(二):費城初體驗


美國獨立建國的誕生地--費城,在巴爾地摩之北,約兩個小時的車程。灰狗巴士的下車處,正在市中心、中國城旁邊。雖然雨還是下不停,拖著行李走出車站,看到沿街的人潮、聖誕布景,還有『費城華埠』的牌坊、四通八達的捷運SEPTA,心情頓時大好,總算來對了地方,可以享受都會的氣氛。

住在紐澤西和賓州邊界的女同學,是賽浦路斯人,很講義氣地請她的台灣男朋友開車過來,載我四處參觀費城市區。我們在中國城享用馬來料理、喝珍珠奶茶、吃芝麻球,然後沿著富蘭克林大道巡禮沿街的萬國旗。

市區不大,其實徒步就可以幾乎走遍,卻是風情萬種,令我讚嘆不已。歷史古蹟和摩天大樓相鄰,精緻櫥窗小店與大型購物中心共處,劇院、酒吧、異國餐廳林立,卻還能容納為數眾多的博物館、公園、雕像、街頭擺設,還有河岸可供遠眺。真可說是一座兼容並蓄的城市。

我從網路上預訂的四星旅館,在市政廳旁邊,位置相當便利,該有的衛浴、電視、網路一樣不少,卻只要60幾塊美金。加上方便的城市公共運輸,從市中心就有火車,半小時內直達費城機場,只要美金6元,而且每個航廈都停靠,無須拖著行李四處奔走,對於觀光客來說,實在是太便利啦!


週六的費城夜晚,濕冷卻不寂寞。我在中國城的台灣口味餐廳『新陶芳』吃了牛肉麵,在每隔兩三條街就可以發現的星巴克啜飲卡布奇諾。晚上7點半,梅西百貨的中庭,牆上演出可愛風趣的聖誕燈光秀,聖誕老公公、馴鹿、天使輪流出動,在數層樓高的聖誕樹旁講故事。到了8點正,我到美國最古老的劇院Walnut Theater買了臨時票,觀賞百老匯音樂劇Oliver。苦兒流浪尋親的故事,在聖誕節、這簽署獨立宣言、敲響自由鐘的城市演出,別有一番『賣火柴的少女』的貧富差距反思,社會底層小人物的揶揄和堅持,也讓觀眾時而莞爾一笑,時而深深感動。


散場雨勢漸歇,信步走到市政廳西側的廣場,大型聖誕樹前立著紅色的LOVE雕塑,因此這裡又叫做『愛之廣場』。溫馨浪漫的氣氛,總算驅走了寒意,這趟旅程雖然只剩週日上半天,卻有漸入佳境的感覺。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

2009年12月28日 星期一

耶誕三部曲(一):狂雪聖誕夜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唐 盧綸 塞下曲)

聖誕節假期的計畫,在兩週前已經決定:
12月25日 -- 到巴爾地摩(Baltimore),漫遊內港感受節慶氣息
12月26日 -- 搭灰狗巴士前往美國舊都費城(Philadelphia),參觀費城市區
12月27日 -- 由費城搭機,返回溫暖的家

沒想到因為大雪攪局,這個假期成為驚險之旅,請聽我慢慢道來...

聖誕夜,在堪城(Kansas City)的購物中心逛街,進去時戶外飄著冷冷的雨,短短一個小時,出來時已是一片白色大地。

雪花瘋狂地落在車窗上,除也除不完,這才知道何謂『如雪片般飛來』。硬著頭皮開上路,路面被白雪覆蓋,標線完全看不見,上了高速公路,視線奇差,偶而還有狂風『捲起千堆雪』迎面襲來,即使開著車燈還是看不清前方。好在冰上行車,所有的車子都龜速前進,就這樣一排紅色的車燈長龍,在高速公路上蜿蜒而行,花了原本三倍的時間,才抵達堪城機場旁的旅館,讓心驚膽戰的冰原歷險終獲喘息。


旅館房間的電視新聞,播報著『本地暴風雪肆虐、聖誕夜教堂活動全部暫停』的消息。適才費盡千辛萬苦才駛離的高速公路,此時已經關閉。事實上,美國中西部大半淪為大雪警報區。雖然同在密蘇里州,東邊的聖路易氣溫溫暖,西邊的堪城雪深二呎。我看著窗外隨疾風狂舞的雪魔,聽著那首聖誕歌曲『I’m dreaming of a white Christmas』,格外諷刺。白色聖誕若真要下雪,請留給半夜就好,這樣的冰天雪地,實在不是大家期待聖誕老公公帶來的禮物。

到了聖誕節早上,我仍必須照著原訂行程,去堪城機場搭乘早上7點半的班機經芝加哥轉機,前往巴爾地摩。星夜坐旅館的接駁車抵達航廈,經歷一夜的降雪,機場積雪已深,我和所有乘客進入機艙正待起飛時,芝加哥機場突然宣布暫時關閉,於是我們陷入漫長等待。終於芝加哥機場恢復起降,飛機再度除雪、暖機,起飛之時已是早上10點半。當然,因此錯過了原本的轉機,只好繼續在芝加哥等待下一個班機,抵達巴爾地摩時已是傍晚5點多。

從大雪肆虐之處費盡千辛萬苦,逃離到巴爾地摩的我,迎接的是美國東岸的連綿大雨,原本規劃在巴爾地摩內港悠遊散步,因為這場可惡的大雪化為泡影。好在氣溫高於冰點,遠勝中西部。暫時忘記車子還停在旅館深陷雪堆的事實,在學長姐的招待下,享受中國餐廳美食,然後寄居在同學的森林小屋中,跟老朋友敘舊聊天。這趟冰雪逃難記,自然免不了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

在巴爾地摩匆匆待了一夜後,隔天早上還要在大雨裡,前往費城。那時我的心中,對於這趟旅程仍充滿不安,不知道是否還會有變數?

2009年12月18日 星期五

筆跡


郵戳蓋了一半、沒寫寄件地址的信封,拆開一看,原來是耶誕卡片。

直看到信末,才知道寄來的人是你。

筆跡,我竟已認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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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墨、潤筆、洗硯。

查字典、讀成語、爬格子。

我的求學生涯,在宣紙與稿紙中度過。寫字,是如此天經地義的事情。

那是『每日一字』國樂演奏裡,張炳煌老師鐵畫銀鉤寫出難字的時代。學校川堂公告的消息,必定由書法最優秀的老師或校工撰筆。沒有華康字體、自然輸入,硬筆字寫得端正漂亮,作文、報告,就先勝了一籌。

在那本筆記裡,我認識了你的字。我先學顏體、後學歐陽,你練的似是柳公權。若說我的字靈活不夠,呆滯厚重,你便是飄逸有餘,沈穩不足。然而,無論是我倆誰的筆記,在同學眼中,都已是賞心悅目之極。

正合了『字如其人』這句話,我就如所屬的山羊星座,是打落凡塵的生靈、雙腳在土裡深陷輪迴,你卻是水裡悠然自得的魚,不耐約束只想瀚海遨遊,每一天都看作是重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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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中文的故事,多年前的書劍恩仇。醫院,則是英文的修道寺院。沒聽錯?都說是白色巨塔,自然是修行之處。

在每天必須書寫的十餘本病歷裡,我用二十六個字母不停排列組合,由西向東寫出一串串疾病密碼、拉丁術語,就像是繕寫天竺經書。在電腦尚未竄奪病歷書寫的特權前,這十餘篇的英文短篇寫作,成為下班前必修的學分。雖然知道內容有天會被人讀到的機率,就像合歡山降雪一般稀有,墨水留下的印記,總是不敢放肆,像學生寫著印刷體般,盡力維持看得懂的筆下篇章。

隔行如隔山,這段時間,不曾再看到你的字,無論中文或英文,連隻字片語都沒有。幾封電子郵件,短得比歌詞還簡單。英文的,你說這樣電腦打得才順。

Yahoo或Google信件,是不講永字八法的,一撇一捺,名字只有細明或標楷。像是花兒失去色彩和光澤,液晶螢幕上我已讀不出字裡行間的生命。更多的失落,是錯字、同音字的無謂聯想,對病毒郵件的過度防備,還有垃圾信函的疲勞轟炸。

而我不禁感謝,還有那白塔修道院的例行晚課,讓我尚能揮灑,耗盡筆尖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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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這子午線之西,星條旗覆蓋之地,連墨水都無處可以滴落。著作是Word,閱讀是Acrobat,上班等於開機,關機如同下班。我該寫的,除了支票,只剩電話號碼、會議速記。

對了,還有耶誕卡片。

面對著買來的一疊卡片,提筆要寫下這麼久不曾寫過的中文,開頭還是不免用了Dear XXX。再來的方塊字,已經既非顏亦非歐,倒像是在畫圖,藻荇交錯。雖然難看,卻已回不了頭,無法再像當年一筆一畫精雕細琢,若刻意寫得工整,反覺得太過造作。

而如今,在多年後再度看到你的字,整片灑落的英文裡,還剩一隅縮著幾個繁體字,彷彿看得到當年的意氣風發,卻筆劃輕了些、連綴多了些,似刻意掩藏,想淡去這幾個字的背後,是生命旅程多風多浪的甘苦,還是漂泊四海難以為家的寂寞?

我無法逃避地想著,總有一天,所有的故事,會像認不出的筆跡一樣,從心上被抹去,就像洗淨了硯台、晾乾了羊毫,彷彿書寫從未開始。

或許,這便是你所嚮往的,重新出發。

2009年12月1日 星期二

牛肉麵‧唐人街


在朋友的介紹下,來到芝加哥一家台灣口味的餐館吃牛肉麵。已經半年不曾吃過牛肉麵的我(牛肉泡麵不算),直如遭遇佳餚珍饈,不論是麵條、牛肉湯、牛腩,都勾引起對台灣小吃的回憶。只是平常在路邊小店百元鈔票可以輕易打發的一碗麵,遠渡重洋便是10元美金才能品嚐得到。

尋找的,只是種熟悉的感覺。在亞洲超市看到台灣來的蝦味先、旺仔小饅頭、乖乖,即使身價漲了一倍有餘,忍不住就會放進購物車裡。在麵包店看見了豆沙麵包、白豆漿,即使肚子不餓,也總想買來解解饞。


芝加哥的中國城,有著正面是『天下為公』,背面是『禮義廉恥』的牌坊,隔著大馬路是九龍壁和紅柱涼亭。擁擠的雜貨店、茶餐廳間,有似乎是國父時代流傳下來的中國國民黨芝加哥分部,樓下卻是天仁茗茶。華人面孔的少年開著高級跑車在街上呼嘯而過,轟隆轟隆的城市捷運在空中奔馳。梳著包包頭、提著菜籃的阿婆,從同時漆有"85"和"八十五"中英編號的消防車旁,緩緩走過。

來自密蘇里的我、來自印第安那的我妹,在這裡既是遊子,也是返家。至少暫時是的。

跟朋友輪流開車返回了密蘇里,在聖路易的中國餐館『金滿樓』坐定,意外發現菜單上也有牛肉麵。名叫『成都牛腩麵』,其實是台灣式的川味牛腩麵,辣的夠勁、肉煮的夠透,八角入湯頭,直是回味不已。將近晚上八點,客人不多,跟老闆楊先生聊起來,口音便有台灣腔,原來是台北人,舉家搬到紐澤西,兩年前為了生計,獨自一人到聖路易接下這間餐館。這離機場不遠的短短數公里街道,便算是聖路易的唐人街,購物、用餐,合併解決。

那肉麵都被吃地乾乾淨淨的牛肉麵湯,我要求打包,服務生狐疑看著我,傳遞著『何必如此』的訊號,楊老闆似乎懂得這份心情,親自交代仔細地將湯汁一滴不剩的倒進塑膠杯裡。

餐館撥著日本風的台語老歌,我的車上放著楊宗緯和周杰倫,黑夜的高速公路彷彿通往被遺忘的世界角落。我想著,每天用這樣的味道拌拌飯或麵,便勝過耶誕大餐啦!

林宥嘉的『唐人街』裡,最後這樣唱著:

在一條陌生的街
種一種熟悉的感覺
我已經環遊了世界 踏破了鐵鞋
是時候過一些 平凡的夜